河西走廊的故事,藏在黑河里
一条黑河一座城,一江弱水一笔绿
如果你在百度地图上搜索“黑河”,地图会自动切换到黑龙江省的黑河市。
可是,另一个黑河理应更加有名:它是大禹所治的大河之一,它滋润出为匈奴心心念念的焉支山,它孕育了“张国臂掖,以通西域”的金张掖,它在阿拉善的茫茫沙漠中投下一片片绿洲,如果没有它,我们的历史和生活,或将是另一幅模样。
▲黑河流域图黑河之水天上来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李白
天山,是中国古人对甘肃与青海之间的祁连山的称呼,来自北冰洋、太平洋、印度洋三个方向的水汽,被这座平均海拔超过米的山脉所阻挡,变为雨,汇成河,黑河,正是由此而来。
▲祁连,山造就河雪线以下的山坡,是黑河诞生的地方,虽然这里的年平均气温只在0摄氏度上下徘徊,十分阴冷,但毫米以上的年平均降水浇灌出一片片灌丛和乔木林,它们涵养的水分,汇成涓涓细流,是黑河最为细微的血脉。
▲祁连山下的丛林
翻滚的水汽,还为祁连山塑造了粗犷、壮观的山谷冰川。这里的冰川属于大陆型冰川,相对稳定,对气候变化敏感度低,它们是河流水量的稳定剂,在冰川、融雪、雨水和森林涵养共同的呵护下,黑河一年四季从不断流。
▲梦柯冰川对于千米长的黑河来说,上游的山地几乎就是它的全部“收入来源”。黑河流域中游平原区年降水量不足毫米,下游的平原区年降水量更是减少到50毫米以下,90%的黑河水,都源自这片超过1万平方千米的山地集水区,可以说,没有祁连山,就没有黑河。
在青海一侧祁连山蜿蜒的山谷中,黑河自西向东慢慢地流淌着,壮大着,在青、甘两省交界的黄藏寺处,它遇到了自东向西而来的八宝河,至此,黑河转向北方,进入甘肃,继续凿山砌谷,奔涌向前。
▲祁连山中奔涌的河水水量充沛的黑河,在上游和中游的分界点——莺落峡处冲出山谷,进入平原,蓄势待发的它已经完全准备好了!作为中国第二大内陆河,它将为河西走廊和阿拉善高原,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金张掖的母亲河
冲出山口的黑河,在河西走廊的平原上放缓了脚步,它为干旱的西北,塑造出了一座有着“半城芦苇,半城塔影”美誉的古城——张掖。
“半城芦苇”,指的是湿地,大名鼎鼎的黑河湿地就是这一风光的绝妙呈现。黑河水为张掖平原留下的星罗棋布的水域、森林、沼泽和滩涂,是遏制北面巴丹吉林沙漠南侵,保护祁连山下绿洲的天然屏障。
▲黑河湿地,鸟类天堂黑河湿地,还是候鸟们补充能量的餐桌。每年的9月是候鸟迁徙的高峰期,平均每天有几千只鸟在这里休息,补充能量。
从青藏高原飞来的斑头雁,抢占了一片片滩涂,这里丰富的软体动物足以宽慰它们的饥肠辘辘,而更多的鸟类,如大天鹅、灰雁、黑翅长脚鹬等,则选择在开阔的水面上寻觅食物。黑河湿地的卓越环境,让一些候鸟甚至把此处当成了第二故乡,每一年,它们都会在这里度过繁殖期,孕育新的生命。
▲在张掖市高台县的黑河湿地,白鹭、苍鹭与白琵鹭出现在同一画面中。
“半城塔影”,说的则是佛塔。张掖是丝绸之路上的咽喉,佛教正是沿着这条通路从西域传入中原。始建于隋代的张掖木塔,高九级33米,历经千余年沧桑,几经损毁又几经重建,只要还有流淌的黑河水,张掖的文明之火就不会熄灭。
▲张掖古塔其实,黑河水不仅养育了进入河西走廊的农耕文明,它还是游牧民族的母亲河之一。同样发源于祁连山的山丹河(上游为大马营河)是黑河的支流之一,它自山脉腹地由南向北,滋养了焉支山,在遇到龙首山后又向西流淌,造就了世界上规模最大,也是历史最悠久的山丹军马场。
▲万马奔腾的山丹军马场
在成为军马场之前,山丹河畔肥美的草原曾是游牧民族的乐园,直到公元前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先后两次率军入河西走廊进击匈奴,将这里牢牢地控制在了汉朝手中。
自此之后,中原政权在河西走廊画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个圈,那些远走他乡的匈奴人,则留下了“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哀叹。(焉支山中长有一种紫红色的花可做胭脂)
▲祁连山下的山丹河和山丹军马场黑水河哺育下的张掖,在农耕文明手中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塞外江南”,民间更是流传着“金张掖、银武威”的俗语。“金张掖”中“金”的来源虽然尚无定论,但大多归因于这里肥沃的土地和粮食的高产。
▲黑河浇灌出的良田和湿地。图/《多彩中国》
南北朝时,张掖是汉文明的避风港湾;隋朝大一统后,隋炀帝曾亲临张掖接受西域诸国的朝见,堪称世界最早的“世博会”;盛唐在张掖开置屯田,“稻丰收稔,一缣数十斛,积军粮数十年”;直至明清,张掖更是成为了区域中心和后勤基地,统领着周围各镇军民。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黑河自莺落峡浩浩汤汤千米后,来到了正义峡,过了正义峡,就是下游。下游的黑河,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弱水。
▲额济纳旗弱水畔的秋景。图/图虫·创意
《尚书·禹贡》里记载,大禹“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这里说的弱水就是黑河,合黎则是正义峡东侧的一座小山,流沙,并非是《西游记》里的流沙河,而是指远在公里外的居延海。所以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大禹把黑河引到合黎山,最终汇入了居延海。
▲20世纪30年代初的居延海(根据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实测绘制的居延海图改绘,湖泊名称与今日不同)
弱水这个称呼,在中国的古籍中经常出现,比如《山海经》里就有“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的记载。这些弱水,有的是指不能载舟的浅水,有的是指偏远地区的河流,和黑河下游的这条弱水是两回事。
更为知名的弱水,是《红楼梦》中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虽然它说的是爱情的忠贞,但对于黑河的这条弱水来说,这句话同样很有价值:我们对于黑河水的索取,或许也应仅取“一瓢”。
▲黑河,中游切不可“竭泽而渔”
黑河出甘肃,入内蒙古,一路向北,在巴丹吉林沙漠上留下了一片额济纳绿洲(黑河入内蒙古后又称额济纳河,为蒙古语黑水之意)。这片区域极度干旱,年平均降水量不到40毫米,蒸发量却高达0多毫米,所有的水,几乎都来自于黑河。
额济纳绿洲,不仅是一道沙漠中的生态屏障,还是连通蒙古高原和中原内陆的一条坦途,当年霍去病二征河西时,就是直接穿过巴丹吉林沙漠,在居延海补给,然后沿绿洲一路南下,从匈奴浑邪王、休屠王的背后发动袭击,才一战定河西。
▲在霍去病重创匈奴后,汉朝在居延修建了许多要塞堡垒,在此出土的居延汉简详细记录了当时汉军在此地屯田布防的信息,被誉为20世纪中国档案界的“四大发现”之一。
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黑河中、下游的农业、工业用水量开始激增,河道中的水库、水坝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年和年,曾经水量充沛的黑河竟然两度出现断流,到了上世纪80、90年代,除了秋汛时节,陪伴绿洲的只有干涸的河床。
留给绿洲的水少了,土地就变得愈发干旱、盐碱化也愈发严重,原本芦苇丛生,胡杨、沙枣林立的地方,被更为耐旱的红柳、骆驼刺所替代,草甸也逐步退化,成为了新的沙漠。
额济纳干枯的胡杨水少了,黑河的终点——居延海的两片湖泊也无法幸免:嘎顺淖尔在彻底干涸,苏泊淖尔则在上世纪70至80年代多次干涸,湖中的鱼类遭受了灭顶之灾,鸟类去而不返,野驴、野骆驼、鹅喉羚等动物也所剩无几。
时间来到了21世纪,2年7月17日,在科学地水量调度下,黑河水再一次流入了苏泊淖尔,第二年的9月24日,干涸了42年之久的嘎顺淖尔也终于等来了黑河的滋润,如今,随着连年的补给,居延海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额济纳绿洲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盎然。
今日的苏泊淖尔,毗邻着东侧的巴丹吉林沙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否则就要既不见弱水,也无水可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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