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森林消防员是怎么炼成的百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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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紧张之中,云南森林消防的专业能力迅速演变为一道景观。千里驰援的云南森林消防最终承载了人们对于英雄叙事的想象与渴望,「然后把所有荣誉和热情都给了我们」。
一个被忽略的事实是,人们的热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森林消防员的工作,并不是那么了解。
文|卢美慧
编辑|姚璐
供图|云南森林消防总队(除特殊标记外)
以火灭火
很多人会记得今年夏天,重庆那场来势汹汹的山火。那是8月25日夜里,缙云山的山火烧到了第四天。北碚区的不少居民,隔着窗户就能看到火光,山脚下一些村庄,能清楚闻到植被焚烧后的烟味。
每天有超过人在前线参与灭火,但山火还是越烧越近。最近的时候,距离缙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只有两公里,距离北碚主城区只有5公里。
缙云山生存着64种国家级珍稀动植物,也有缙云寺、温泉寺等千年古刹。北碚区常住人口超过80万人,当时区内还有疫情散发,火势一旦蔓延,后果难以设想。
几道防线连续失守之后,重庆人的焦虑情绪开始蔓延。「保卫缙云山」的豪情和「缙云山守得住吗?」的疑问交替出现,人们感知到的都是坏消息,川渝地区的高温已经持续了整个夏天,山上放眼望去都是可燃物,生活在周边的人亲眼见到了山火燃烧的全过程:起初只是几处烟点,接着出现大片明火,然后明火连成一片,形成一道气势汹汹的火龙,张牙舞爪地朝着主城方向奔袭而来。
在焦灼无助的情绪中,千里驰援的云南森林消防最终扮演了力挽狂澜的角色。8月25日晚8点,经过指挥部研判,前线消防人员决定采取「以火灭火」战术——先画图做战线布防,接着指挥点火,让火势往一边倒去,隔绝山火所需的氧气,形成一条隔离带后,再以最快的速度扑向烈火带救火。
后来,江湖气深厚的山城儿女给这个夜晚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决战缙云山」。那个夜晚,火线趁着夜色向顶部推进,「全北碚90%的摩托车都过来驰援」,云南森林消防总队灭火救援指挥部副部长王磊是负责点一把火的人,他人高马大,嗓门也高,是那种在现场能压得住阵的指挥员,但他「上去的时候自己也嘀咕,可别出啥问题」。
在一侧人为开凿的几百米的隔离带上,人工点燃的三处火线最终成功狙击了来势凶猛的大火。战术成功了。
云南森林消防队参与重庆缙云山山火救援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很多人不知道的是,8月26日凌晨,「以火攻火」实施后,一处火点其实发生了一点意外,火线越过隔离带,继续向缙云山方向逼近,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没有时间再开辟新的隔离带,对森林消防员来说,必须以肉身直面烈火。带队班长王树佳担心的是现场的竹子,重庆连续几天气温都超过40度,竹子早就被晒得干枯焦脆,这是森林大火最喜欢的吞噬对象,追打火线必须要把山腰下的水引到山顶,以往在野外,都是队员们背着十几公斤的装备凭体力硬跑,但在缙云山,没有时间了。
最终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没办法,为了最好的达到铺水带的速度,我们班里人就采取,就背着水带利用坡度迅速往下倒」,队员们用身体滚过眼前的杂草和灌木丛,为铺设水带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从凌晨三点到五点,这处突发火情被成功控制,王树佳和队友们又在现场检查了一个半小时可能复燃的火点,之后才加入到欢庆的队伍。到了那个时候,王树佳和队友们才发现,先前滚过灌木丛的防火服都是破洞,到处都是刺,「然后这个手,还有大腿,身上好几十个被刺扎过那个洞。」
前线带队指挥的李孝忠此时才真的松了一口气,李孝忠今年48岁,是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昆明支队支队长,从18岁从军开始算起,已经跟森林火灾战斗了30年。重庆山火在他的灭火生涯中,是一场规模中等的普通作业,以火灭火,在外行看来是艺高人胆大,但这实际上是常规战法。灭火本身难度不大,「难的是做判断和决定」。
如果是在野外,锚定火头,判断风向,开凿隔离带,然后由人工对向点燃火头,最后两条火线相交,结合部会因为骤然缺氧失去燃烧条件。但在重庆,缙云山火头距离市区只有30公里,「你点火就有一定风险,大家一看这火还没灭,咋还放火呢?」
现场气氛一度很微妙,地方政府担心可能的安全问题,林草部门痛心即将被烧掉的植被,李孝忠觉得对方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这不是一个对错问题,「缙云山是人家的母亲山,距离(市区)又那么近,万一出了意外,你说不清对吧。」
最终力排众议的是云南森林消防总队长齐兴彬,李孝忠觉得这是自己森林消防生涯中经历的重要一课,「我们总队长就跟重庆方面反复讲解,这是一个专业问题。」
重庆山火扑救现场
盛情
8月26号凌晨,打灭最后一个火头之后,王树佳后来看到,重庆璧山区的一位领导特地找到李孝忠,「就眼眶含着泪水一下就要哭那种感觉,就跟我们支队长说,烧过去肯定完了。」
同在前线指挥的王磊也终于松了一口气,26号凌晨,他见到的每一个重庆人,不管是官员和志愿者,大家几乎都红着眼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解脱,「大火扑灭了,缙云山保住了。」
后来人们能看到点火前的一组远景照片,人工开凿的隔离带上,沿线消防员和志愿者因为灯光呈现为一条淡蓝色的线,对面的火光汹汹,是条张牙舞爪的橘色的线,缙云山的夜色之下,森林大火与人类短暂对峙,最后胜利的是人。
被大火围困多日的山城儿女理所当然地将远道驰援的云南森林消防视为英雄,跟森林火灾打了半辈子交道,李孝忠是第一次亲历那种场面。
按照计划,队伍稍事休整就要返回云南,开始他想的是,依例当地政府会组织一下送别,「来点人,大家告告别,然后就回家嘛。」但是车从缙云山脚下开出来,乌泱泱全是人。自发赶来的重庆市民守候在道路两侧,不到3公里的路,一个小时都没能走完。
这也是第一次,灭火过程中与当地百姓密切合作。当地志愿者帮了很多忙,摩托车队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效率。很多队员也是第一次在灭火间隙吃到冰棒。夜里休整,单是夜宵就送上来三四次,冰粉儿、小面、各种小吃不重样儿地往上送。当地高温,他怀疑整座城市的藿香正气水可能都被送到了山上,多到低头一看,随手就能捡起一瓶来喝的地步。即使回到云南,驻地隔三差五还是有人送来鲜花、卡片、火锅底料,热烈气氛持续了大概有半个月。
完成山火扑救任务后,一位重庆小朋友送来的感谢卡片
被表扬和拥戴当然是上瘾的,但很快李孝忠又冷静了下来。重庆是座名副其实的山城,周围群山环绕,以往虽有火炉之称,但嘉陵江水浩荡,总的来说重庆是座湿润的城市,「所以当地就没有过这么大的火,也没有相对专业的队伍。」
八月份应该是重庆的汛期,但突破历史极值的高温干旱天气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此外山城特殊的地理构造和社交媒体的发达让重庆山火发展为一场全民参与的事件,「老百姓在阳台上拍一下,哇,大火烧到家门口了,就有这种紧张。」
在这种紧张之中,云南森林消防的专业能力迅速演变为一道景观。李孝忠还提到疫情的影响,「三年下来,老百姓都很疲惫」,但越是压抑的时候越需要发泄,越是危急的时刻就越期待转机,种种巧合之下,千里驰援的云南森林消防最终承载了人们对于英雄叙事的想象与渴望,「然后把所有荣誉和热情都给了我们」。
在一种狂热而真挚的抒情氛围中,一个被忽略的事实是,人们的热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森林消防员的工作,并不是那么了解。
跟经常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城市消防员不同,绝大多数时间,森林消防是一项寂寞而艰苦的工作。李孝忠说起自己亲历的山火,年,昆明安宁青龙镇森林火灾,大火烧了六天五夜,一度危及城市近郊的化工厂。一年后的丽江老君山,打火打了九天八夜,时间是后方统计后才知道的,在灭火一线,浓烟和火光通常会让人失去感受时间的能力。在李孝忠和队员们的灭火生涯中,重庆山火既不是扑灭时间最长的,也不是扑打难度最大的,只是天时地利,寂寞而艰苦的工作,终于被人们看到了。
王磊说起,不光是社会看不到,很多时候家人对他们的工作也不理解,「一出去至少十天半个月,人就没影了,就会落不少埋怨」。重庆山火对他最直接的影响是,回到昆明,他发现女儿对他热情了不少,「拉着我散步逛街,一走走五六公里,不停地说,她学校怎么样,家里边跟她妈怎么样,学校里的同学知道我灭火上了中央电视台,原先(她对我)都是爱搭不理的。」
山火火势控制后,得以短暂休息的消防队员图源人民视觉
故事的起点
重庆山火熄灭后,云南森林消防的消息也越来越多地被挖掘出来。因为特殊的地理和气候,这或许是与森林火灾打交道最多的一支队伍。从年入驻云南算起,一代又一代森林消防员,累计参与森林灭火超过次,最远驰援过大兴安岭。
重庆灭火期间,54岁的潘宝纯每天都在电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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